此刻差不多到了正午,天牛坊在外头走动的人其实并不多,加上居安小阁本就偏远,计缘挑着扁担走来倒是一个人也没遇上。 直到天牛坊的双井浦这边才热闹起来,有人洗衣有人洗菜,也都有说有笑的,大部分都是坊中妇人,足足有十几人在这里取水用水。 大冬天的虽然手都被冻红了,但却丝毫不耽误手上活计。 计缘提着扁担的到来,让这些声音短暂的安静了一下,有些像当年第一次来双井浦打水的时候。 “哎,那人是谁啊?” “好文气的样子啊!” “来挑水,那是我们坊中人么?” “没见过啊!” 这是一些年轻姑娘的,其中一些既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偷瞄计缘这么气度风雅的白衫男子。 而年长得多的大妈大婶虽然也有不识的,但还是有那么两三人皱起眉头一直瞧着计缘。 “哎,小东他娘,你有没有觉得这人看着好面善啊?” 一个正在搓揉衣服的妇人询问边上的邻居,那被问的妇人穿着一身花棉袄,也正皱着眉头洗着手中的床单。 “确实啊,这模样是真的好,我们坊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 妇人突然不说话了,看着计缘走到双井边,卷起袖子,转动轱辘取水的样子,一段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脸色也微微红了起来。 “哎哎,你脸红什么呀?我想不起咱坊里头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那妇人被叫得下意识抖了抖,有些心虚地搓揉着床单,当年她还青春年少,也是在这双井浦见过几回那位大先生来打水。 天牛坊百姓淳朴,姑娘家更是极少出门,少见到一些俊朗人物,当初居安小阁的计先生可是好多怀春少女的幻想郎君。 不过这么些年来,少女们的梦早就破灭了,大多也都嫁去了别处,不是在县中其他坊,就是在县内其他村镇,这妇人算是极少数嫁给坊内人的女子了。 以前年轻的时候也是如现在的姑娘一样,和大婶们在这洗漱洗衣聊天嬉笑,现在曾经的大婶都老去,而自己也成了大婶了。 在大贞之地,一般人家的老人活到六十多已经干不动活了,一般能活到七十以上就算高寿,秦子舟那种是真正的老寿星了。 妇人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这么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计缘已经在打第二桶水了。 “哎,说话啊,你傻了?” 旁边的妇人用肩膀蹭了蹭邻居,才让这短暂回到少女时代的大婶回了神。 “哦哦!他,我,我觉得他有些像居安小阁的计先生,但又有些吃不准……” “计先生?哪个计先生啊?” 边上的妇人是从其他地方嫁入天牛坊的,虽然她嫁过来的时候计缘也回过两次居安小阁,但其实多数在睡觉,所以真算起来,这二十年间除了少数地方的少数人,计缘在宁安县人眼中几乎没怎么活跃。 就是当年计缘在宁安县名头最盛的时候,其实也是大部分人都不认得他,小道消息在茶余饭后传得也是“某人某人”的,更何况如今了。 不过花棉袄的那个妇人却没回答,因为计缘已经打好水挑着担子站了起来,她也下意识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在衣服上蹭了蹭。 “计先生?” 这一声不算响却也不算轻,因为周围的人本就在小声议论着这个白衫先生,所以算非常显耳。 原本已经迈开几步的计缘停顿了身形,前后两只装满水的水桶左右晃动,但其中的水看着晃得剧烈,其实并未洒出一滴。 计缘双手牵着钩绳,侧身望向那妇人,朝其微微点头,之后赶紧挑着扁担抓着钩绳迈步离开。 “真的是计先生,真的是!计先生还是这么斯文风雅……” 因为那一回眸点头,花棉袄的妇人脸又红了下,但随后又哑然失笑,将冰冰凉的双手贴在脸上。 “哎,计先生是谁啊?” “计先生啊,也是我们天牛坊的居民,是个很好的人……你去问问你相公或者公公婆婆,他们准知道……” 随着后面的嬉笑声再次热闹起来,计缘已经顺着小路回了宁安县。 “哎,光阴对于常人来说确实流逝飞快……” 带着这种感叹,计缘回到居安小阁,亲力亲为的将两桶水倒入了水缸。 不过本该马上再回去挑水的计缘,却故意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再去双井浦,果然这次去,之前那妇人已经离开了。 之前已经吃了卤面和杂碎,计缘也就不在家里做饭了,只是煮了一锅开水,但之前的茶叶早已经发霉变质,他再随意也不可能喝这种茶,所以喝了一壶白开水。 差不多等到了午后上工时间,计缘才离家,走向了宁安县衙。 这么多年下来,想必寄给他的信件攒了不少了。 县中街道依然还是当年模样,几乎没什么改变,很多老字号店铺也依然在原来的位置,吆喝叫卖声和争论声依旧热热闹闹。 接近县衙位置的时候,县学的朗朗读书声已经隐约传入计缘的耳中,学生们在念的是尹兆先的《群鸟论·童生答曰》,经过数次修改,已经是很不错的启蒙读物m.024LQt.COm